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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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時間很早，還不到八點，公司樓下離得比較近的咖啡店都沒有開門，賀照讓聶星竺在外面坐一會兒，她去附近的快餐店買了兩份早餐。
聶星竺沒想到，她居然會有一天跟賀照坐在馬路邊上一起吃著快餐店不到十塊錢的早餐，早餐並不豐富，很簡單，只有一杯冰咖啡，一個漢堡。
賀照確實餓了，忙了一晚上，三兩口就把手裏巴掌大的漢堡吃完了，然後喝著咖啡。
“累嗎？”
賀照端著咖啡，這是聶星竺第一次在賀照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疲憊。
過去她以為賀照是無所不能的天才，所以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能夠順利地度過去，而且總是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去面對，精力充沛、永不停歇。
但是陪在賀照身邊的這幾個月，聶星竺發現，事實並非她想象的那樣。
賀照也是人，也會累的。
只是賀照總是想以最好的面目示人，不會讓自己這樣脆弱的一面顯露，但這一刻，在她面前，賀照似乎真的卸下了防備。
“嗯，很累。”
前所未有的壓力，所有的一切都投進了公司，還有這些員工……他們的生活壓力也都一同壓到了賀照的肩上。
賀照似乎是無意識蹙起的眉頭讓聶星竺的心也跟著緊了。
那一刻，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去抱一抱賀照，安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
可最後，聶星竺還是退縮了，她不敢邁出那一步。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聶星竺沒有什麽食欲，漢堡和咖啡一直拿在手裏，沒有動。
賀照註意到了這一點：“不喜歡吃這個嗎？那等會兒其她店開門了，我再去幫你買點別的，沙拉還是什麽？”
“中式早餐的話，附近好像沒有，到時候我讓江誠再幫你去看看。”
聶星竺立刻搖頭：“不是，我都可以。”
“只是”聶星竺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沒怎麽睡好，沒精神，我拿著等會兒餓了再吃。”
八點以後，寫字樓下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看得出來今天又是一個很好的天氣，暖橘色的太陽光透過棉花糖似的雲層出現微微亮光，雲層不再是純色的白，帶著微微的淡紫色，氤氳彌漫，非常漂亮。
坐在路邊，看著這樣的天空，身邊又有賀照，聶星竺覺得不管是多煩躁多吵鬧的內心也能在此刻平靜下來，真是美好的一切。
……
日子一天天過去，聶星竺也逐漸適應了這樣忙碌的賀照。
賀照沒有常聯系她，她偶爾有空的時候會去賀照的公司，跟賀照見面，兩個人出去吃個飯或是一起去散散步，都是非常美好的時光。
她也很清楚，賀照在為自己的事業努力，那她也不能放棄自己的事業，作為完全依附於賀照沒有自主性的女人，她想，賀照也不會喜歡這樣的人，所以兩個人就形成了這樣的一種默契。
期間姜玥也曾無數次催促她，趕緊跟賀照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兩個人不能再這樣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但是聶星竺沒有照做，因為她不敢，她怕問了之後，她跟賀照連如今這樣的狀態都不能繼續保持了。
三個月後的一天，中午的時候聶星竺就接到了賀照的電話。
“晚上有空嗎？能不能把時間留出來？”
那一刻，聶星竺的心都到提到了嗓子眼，賀照要跟她說些什麽……還是……她不敢去想那個答案，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是很快賀照的話讓她清醒了過來。
“公司剛接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業務，而且這幾個月來大家也都很辛苦了，所以打算聚個餐，大家一起放松一下，順便也慶祝接到這個大業務。”
“好啊！”
聽到賀照明顯興奮不少的語氣，聶星竺也由衷地開心，這種時刻，她怎麽可能缺席。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賀照準時出現在了她公司門口。
賀照一直以為聶星竺是五點半準時下班的，但是他不知道，這一天對賀照來說是意義非凡的一天，聶星竺也非常激動，她跟同事打了招呼，提前了十分鐘就出了博物館，所以也就看到了在門口有些緊張等著她的賀照。
聶星竺默默地看著站在門口的賀照，沒有立刻現身。
這一刻真好啊！
賀照焦急等待著她，像是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約會，期間還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著裝發型，想要盡力在對方面前展現出最完美的一切。
如果此時此刻，時間能夠暫停就好了。
聶星竺想永遠擁有這一刻，不管以後他們兩個會如何發展，看到這一幕，她覺得已經值得了。
最後還是賀照發現了站在柱子旁邊的聶星竺，他迎了上來：“出來很久了嗎？怎麽沒叫我？”
聶星竺眼圈有些泛紅，過去無數個這樣的時刻，她只是作為局外人在一旁看著，但時至今日，她已經成為了賀照等待的那個人，一切來之不易，她無比珍惜。
賀照註意到了聶星竺泛紅的眼眶：“怎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不舒服嗎？”
聶星竺努力對著賀照露出了笑臉，然後搖了搖頭，有些哽咽：“沒有，剛才沙子進眼睛了，不太舒服，眼睛可能有些紅，現在沒事了。”
賀照看了聶星竺一眼，沒再追問。
賀照包下了一個露營基地，工作人員提前幫忙布置過了，他們到達營地的時候已經入夜，無數彩燈亮起的時候，聶星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賀照和聶星竺到的算是比較晚。
大部分員工已經到了，一群人圍在一起，烤肉喝酒，時不時地大笑打鬧，還有三兩個躺在草地上，身邊放著酒杯，雙手支在頭後，仰頭望著天上的星空……
賀照用自己的能力證明了，即便身處什麽樣的困境，他也能夠東山再起，而且比以前做得更好更優秀，不光公司越來越好，身邊也有一群這樣幫助他、支持他、信任他的同事。
真幸福啊！
身處在這樣環境中的聶星竺也被感染了。
聶星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今天總是無數次地在感嘆這一切。
她好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稍縱即逝的美好，如果她不緊緊握住的話，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如流星一樣，一閃而過……但是，太用力，就像手裏的沙子，很快就會流走……
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永遠保存這一份幸福。
她不知道，對她來說，太難了。
賀照帶著聶星竺在一片空草地上坐下，遞了酒杯給聶星竺。
聶星竺端著酒杯，擡頭望著繁星滿天的星空，聽著耳邊的音樂聲，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她側過頭身子，偷偷擦了眼淚，不想讓賀照看見。
賀照喝了一口紅酒，望著前方正在嬉笑打鬧的員工，有些感慨：“以前我總是在不停地往前走，我逼著下邊所有人也跟著我一起，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想法，他們做不到，我不會覺得是我的方式太過苛刻，只會覺得是他們的能力不足，但是你來了之後……我發現是好像不是這樣的。”
“你跟他們聊天，了解他們心裏的想法，給他們點咖啡，幫他們買東西，真心對每一個人，辦公室裏常常都有笑聲，這樣輕松愉快的工作氛圍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跟你在一起，好像真的一直都很快樂。”
“你教會了我，真心對他們的話，他們也會以真心回報。其實可以更緩和，不必那麽激進，也能達到目的，而且是大家都喜歡，都開心，一起合作、一起努力的方式。”
“過去我很自信，也太自我，以自己為中心，很少會考慮到其他人的心理感受，這麽多年以來，我沒有經歷過失敗，所以這個問題也就一直沒有讓我意識到。”
“但是……這幾個月以來，我發覺，我在慢慢改變，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聶星竺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收緊起來，一時間，她覺得口幹舌燥，只能猛喝下一大口紅酒。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賀照的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她不敢深想，她害怕，害怕這些都是因為她陪著賀照度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日子，賀照自然生出來的感動和感謝。
但感激不可能轉化成愛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浸泡的原因，聶星竺總覺得自己的意識也逐漸地模糊起來，她沒法冷靜思考，腦子裏混沌一片，眼前賀照的臉也逐漸放大。
聶星竺的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她的心狂跳起來，一只手抓緊了手下的草地，賀照的臉越來越近，聶星竺第一次看到這麽清晰又近在咫尺的賀照，意亂情迷時，她眼裏只剩下賀照，在賀照的眼睛裏，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她被誘惑得似乎毫無意識地就吻了上去……
一切好像就這麽自然地發生了。
聶星竺覺得很熱，渾身都熱得發燙，耳邊粗重的喘息聲還有滴落到她唇邊的汗珠……
一切一切……都讓聶星竺接近崩潰的邊緣，被迷惑低哄著發出聲音，聶星竺咬唇，想要抵抗，卻只是徒勞。
似乎是暴風雨中江面獨行的小舟，孤獨地在江上飄零不定，風浪來襲時瞬間被卷入了暴風雨中，無力逃脫……
第二天，伴隨著劇烈的頭疼，聶星竺清醒了過來。
看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還有露在被子外面裸露的肩膀，聶星竺似乎想起了什麽。
昨晚，她跟賀照……
這時，她才聽到了耳邊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她僵直著脖子，緩緩將頭轉了過去，看到的是幾乎跟她貼在一起的賀照。
賀照離她很近，近到稍稍一動，嘴唇就會碰到她的耳朵，被子下邊……聶星竺不敢再想下去。
賀照還睡著，而且還睡得很沈，聶星竺不敢想象在賀照醒來之後，她該如何面對賀照，唯一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逃跑，在賀照醒來之前，她要離開這裏。
聶星竺雙手捏著被子，幾乎是一點一點向外挪動著身子，從被子裏伸出腿，腳尖繃直到極點，即將要觸到地板的時候，賀照一個翻身，又將她摟進了懷裏。
那一刻，聶星竺呼吸都停止了。
賀照眼睛緊閉著，但是似乎有了點清醒的跡象，說話的時候還有濃濃的倦意，嗓音低沈，但是聶星竺從未聽過的屬於賀照的聲音，也是未曾見過的，賀照的另一面。
“醒了？再睡一會兒……”
聶星竺捏著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小聲道：“我要去上班。”
賀照還是閉著眼：“我讓江誠幫你請假了，今天不用去，休息一天，再多睡會兒……”
聶星竺怎麽可能睡得著，她跟賀照什麽都沒有說清楚，就糊裏糊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要怎麽面對兩個人的關系，但是這一切似乎從來不在賀照的考慮範圍之內。
賀照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依舊能鎮定自若地面對她，可能賀照篤定了她不會有任何意見任何不滿，只會糊裏糊塗地跟他繼續維持這樣的關系。
聶星竺也曾經這樣想過，她陪在賀照身邊不求回報，只是想多一點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但是在賀照身邊的時間越長，她想要的也越來越多了。
聶星竺也怨自己，她本不該奢求這些，但欲望無限膨脹，得不到滿足，心理就會發生扭曲，也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自己。
她也會嫉妒，也會傷心，也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痛苦，這一切，都是賀照體會不到也不曾體會過的。
聶星竺就這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想了很久，直到賀照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第一時間，賀照就在聶星竺的臉上落下了一個吻，然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看著賀照的背影，還有臉邊猶存的屬於賀照嘴唇的觸感，聶星竺的腦子快要炸了。
這算什麽，他們到底算什麽關系，她又該怎麽面對賀照？
從洗手間出來，對著鏡子整理襯衫的時候，賀照看著還躺在床上的聶星竺，低聲哄道：“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公司，你在這裏睡夠了再起來，反正今天不用上班，到時候過來公司，我們一起去吃飯。”
賀照神色自若地說這些話，好像兩個是已經交往很久的戀人，親密地太過自然，順其自然到讓聶星竺都措手不及。
聶星竺不明白，但直到這種時候，她還是不敢問，不敢求一個答案。
臨走的時候，賀照又在聶星竺的唇上親了一下：“我走了。”
聶星竺緊揪著胸前的被子，臉上看不出喜悅，更多的是困惑和迷茫。
“對了，我聽說你周末要去相親？”
“你怎麽知道？”
賀照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反而道：“玩得開心點。”
是啊，聶星竺從來沒有跟賀照說過這件事，她也不知道賀照是如何得知的，但是在賀照以這種平淡到事不關己的語氣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在他能毫無反應真心祝福她玩得開心後，聶星竺的心就徹底跌落到了谷底。
羞辱酸澀，無數種情緒，偏偏，聶星竺唯一做不到的就是瀟灑離開。
理智告訴聶星竺，這種時候她應該質問賀照，如果得不到確切答案就當是各取所需，瀟灑離開，也保留最後一點尊嚴，但是在賀照面前，她似乎永遠做不到這些。
離開露營基地之後，聶星竺沒有照賀照臨走之前說的去公司找他而是回了家。
當天下午，賀照打來電話的時候，她也沒有接。
她需要時間來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決定往後她跟賀照要怎麽繼續相處。
想到最後，聶星竺的腦子也快爆炸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最後，她打了電話給姜玥。
姜玥一聽這件事，立刻就炸了。
“他當時打電話給我問你的事情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終於想清楚了，要了解你，跟你在一起，沒想到，他居然在你們倆睡了之後說出這種話，渣男！”
“睡了之後也不說兩句好聽的就這麽一走了之……明顯就是翻臉不認人嘛，我說你別理他了，周末去相親，見見別的男人，反正你也睡到他了，不虧的。”
聶星竺腦子很亂，不知道了什麽才是對的決定，但是，她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她無法再面對賀照，也不想跟賀照再見面。
她需要冷靜幾天。
周末的時候，聶星竺還是婉拒了家裏人介紹的相親對象。
這幾天賀照時不時有打電話過來，她都沒有接，但是不告而別並不是她的風格，所以她還是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賀照，說自己這兩天不太舒服，需要休息兩天，暫時不去他公司了。
這條消息發過去之後，賀照果然沒再打電話過來。
看著安靜了好幾天的手機，聶星竺的眼淚不自覺落了下來。
原來賀照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對她的關心和在意都只是出於責任和義務，兩個人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即便是再不喜歡，再無所謂，賀照也會象征性關心幾句，在確認她沒事之後，賀照立刻就跟她斷了聯系。
周末傍晚，聶星竺窩在沙發裏，電視裏放著偶像劇，女主角說著令人心碎的臺詞，淚流滿面，但是她卻不為所動，根本沒有看進去，只是茫然地盯著眼前的杯子。
手機響了起來，看到屏幕上的陌生號碼，聶星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接聽。
“聶小姐，我是江誠，賀總最近有點忙，一直沒時間來見您，所以，他讓我買了明天晚上的音樂會門票，約您明晚去聽音樂會。”
“我已經安排人明天上午把票送到博物館，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城市音樂廳，賀總忙完了會直接過去，他讓我告訴您，如果他遲到了，請您一定要等他，他肯定是因為公事耽誤了，但他一定會去的。”
聶星竺聽著江誠說的一切，說毫無觸動是假的，但她還應該對賀照有期待嗎？
她不知道。
順著自己的心去做，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下午六點到時候，同事都早已下班回家，聶星竺依舊還坐在辦公桌前。
她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去見賀照。
最後，聶星竺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麽給自己洗腦，無論怎麽說服自己不要去，還是騙不過自己。
晚上七點二十，聶星竺出現在音樂廳門口，距離開場不到十分鐘，外面已經看不到多少往裏去的人，少數幾個來晚了的觀眾也是匆匆忙忙朝音樂廳裏跑去。
只有聶星竺，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賀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到七點五十的時候，聶星竺還是沒有離開，她願意再給自己和賀照一個機會。
八點十分，聶星竺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滿心歡喜地拿出手機，以為是賀照打來的，無論他遇到什麽突發事件，只要給他解釋了，他都願意等下去。
就算他不能來，她也可以接受。
但是，等來的卻不是賀照的解釋。
電話是姜玥打來的。
“賀照這幾天是不是沒跟你見過面？”
“嗯。”
“他肯定以工作忙為借口了。”
聶星竺不想再聽這樣殘酷的事實。
“騙子，都是騙你的！”
“我朋友今晚吃飯的時候遇到他了，因為覺得他面熟，還特地拍了張照。”
聶星竺還想替賀照解釋：“工作應酬很正常。”
“那你看看照片呢，你覺得正常嗎？”
聶星竺很快就收到了姜玥發來的照片，看清照片內容後，手裏的門票也隨之從她手裏滑了下去。
賀照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吃飯，燈光昏暗，布置得很有情調，一看就是一家適合約會的餐廳。
這樣的氛圍，這樣的場面，即便聶星竺也很難說服自己，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工作關系。
而且，賀照似乎很投入，恐怕也早已忘了今晚與她的約定。
“小姐，你在門口站了很久了，不進去嗎？”
工作人員觀察了聶星竺很久，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半個多小時了，有些奇怪，怕出什麽事，所以才來問這麽一句。
“小姐，你怎麽哭了？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給你家裏人？”
“不用，謝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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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早，還不到八點，公司樓下離得比較近的咖啡店都沒有開門，賀照讓聶星竺在外面坐一會兒，她去附近的快餐店買了兩份早餐。
聶星竺沒想到，她居然會有一天跟賀照坐在馬路邊上一起吃著快餐店不到十塊錢的早餐，早餐並不豐富，很簡單，只有一杯冰咖啡，一個漢堡。
賀照確實餓了，忙了一晚上，三兩口就把手裏巴掌大的漢堡吃完了，然後喝著咖啡。
“累嗎？”
賀照端著咖啡，這是聶星竺第一次在賀照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疲憊。
過去她以為賀照是無所不能的天才，所以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能夠順利地度過去，而且總是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去面對，精力充沛、永不停歇。
但是陪在賀照身邊的這幾個月，聶星竺發現，事實並非她想象的那樣。
賀照也是人，也會累的。
只是賀照總是想以最好的面目示人，不會讓自己這樣脆弱的一面顯露，但這一刻，在她面前，賀照似乎真的卸下了防備。
“嗯，很累。”
前所未有的壓力，所有的一切都投進了公司，還有這些員工……他們的生活壓力也都一同壓到了賀照的肩上。
賀照似乎是無意識蹙起的眉頭讓聶星竺的心也跟著緊了。
那一刻，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去抱一抱賀照，安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
可最後，聶星竺還是退縮了，她不敢邁出那一步。
兩個人就這麽安靜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
聶星竺沒有什麽食欲，漢堡和咖啡一直拿在手裏，沒有動。
賀照註意到了這一點：“不喜歡吃這個嗎？那等會兒其她店開門了，我再去幫你買點別的，沙拉還是什麽？”
“中式早餐的話，附近好像沒有，到時候我讓江誠再幫你去看看。”
聶星竺立刻搖頭：“不是，我都可以。”
“只是”聶星竺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沒怎麽睡好，沒精神，我拿著等會兒餓了再吃。”
八點以後，寫字樓下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看得出來今天又是一個很好的天氣，暖橘色的太陽光透過棉花糖似的雲層出現微微亮光，雲層不再是純色的白，帶著微微的淡紫色，氤氳彌漫，非常漂亮。
坐在路邊，看著這樣的天空，身邊又有賀照，聶星竺覺得不管是多煩躁多吵鬧的內心也能在此刻平靜下來，真是美好的一切。
……
日子一天天過去，聶星竺也逐漸適應了這樣忙碌的賀照。
賀照沒有常聯系她，她偶爾有空的時候會去賀照的公司，跟賀照見面，兩個人出去吃個飯或是一起去散散步，都是非常美好的時光。
她也很清楚，賀照在為自己的事業努力，那她也不能放棄自己的事業，作為完全依附於賀照沒有自主性的女人，她想，賀照也不會喜歡這樣的人，所以兩個人就形成了這樣的一種默契。
期間姜玥也曾無數次催促她，趕緊跟賀照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兩個人不能再這樣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但是聶星竺沒有照做，因為她不敢，她怕問了之後，她跟賀照連如今這樣的狀態都不能繼續保持了。
三個月後的一天，中午的時候聶星竺就接到了賀照的電話。
“晚上有空嗎？能不能把時間留出來？”
那一刻，聶星竺的心都到提到了嗓子眼，賀照要跟她說些什麽……還是……她不敢去想那個答案，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但是很快賀照的話讓她清醒了過來。
“公司剛接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業務，而且這幾個月來大家也都很辛苦了，所以打算聚個餐，大家一起放松一下，順便也慶祝接到這個大業務。”
“好啊！”
聽到賀照明顯興奮不少的語氣，聶星竺也由衷地開心，這種時刻，她怎麽可能缺席。
下午五點半的時候，賀照準時出現在了她公司門口。
賀照一直以為聶星竺是五點半準時下班的，但是他不知道，這一天對賀照來說是意義非凡的一天，聶星竺也非常激動，她跟同事打了招呼，提前了十分鐘就出了博物館，所以也就看到了在門口有些緊張等著她的賀照。
聶星竺默默地看著站在門口的賀照，沒有立刻現身。
這一刻真好啊！
賀照焦急等待著她，像是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約會，期間還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著裝發型，想要盡力在對方面前展現出最完美的一切。
如果此時此刻，時間能夠暫停就好了。
聶星竺想永遠擁有這一刻，不管以後他們兩個會如何發展，看到這一幕，她覺得已經值得了。
最後還是賀照發現了站在柱子旁邊的聶星竺，他迎了上來：“出來很久了嗎？怎麽沒叫我？”
聶星竺眼圈有些泛紅，過去無數個這樣的時刻，她只是作為局外人在一旁看著，但時至今日，她已經成為了賀照等待的那個人，一切來之不易，她無比珍惜。
賀照註意到了聶星竺泛紅的眼眶：“怎麽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不舒服嗎？”
聶星竺努力對著賀照露出了笑臉，然後搖了搖頭，有些哽咽：“沒有，剛才沙子進眼睛了，不太舒服，眼睛可能有些紅，現在沒事了。”
賀照看了聶星竺一眼，沒再追問。
賀照包下了一個露營基地，工作人員提前幫忙布置過了，他們到達營地的時候已經入夜，無數彩燈亮起的時候，聶星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賀照和聶星竺到的算是比較晚。
大部分員工已經到了，一群人圍在一起，烤肉喝酒，時不時地大笑打鬧，還有三兩個躺在草地上，身邊放著酒杯，雙手支在頭後，仰頭望著天上的星空……
賀照用自己的能力證明了，即便身處什麽樣的困境，他也能夠東山再起，而且比以前做得更好更優秀，不光公司越來越好，身邊也有一群這樣幫助他、支持他、信任他的同事。
真幸福啊！
身處在這樣環境中的聶星竺也被感染了。
聶星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今天總是無數次地在感嘆這一切。
她好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稍縱即逝的美好，如果她不緊緊握住的話，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如流星一樣，一閃而過……但是，太用力，就像手裏的沙子，很快就會流走……
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永遠保存這一份幸福。
她不知道，對她來說，太難了。
賀照帶著聶星竺在一片空草地上坐下，遞了酒杯給聶星竺。
聶星竺端著酒杯，擡頭望著繁星滿天的星空，聽著耳邊的音樂聲，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她側過頭身子，偷偷擦了眼淚，不想讓賀照看見。
賀照喝了一口紅酒，望著前方正在嬉笑打鬧的員工，有些感慨：“以前我總是在不停地往前走，我逼著下邊所有人也跟著我一起，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的想法，他們做不到，我不會覺得是我的方式太過苛刻，只會覺得是他們的能力不足，但是你來了之後……我發現是好像不是這樣的。”
“你跟他們聊天，了解他們心裏的想法，給他們點咖啡，幫他們買東西，真心對每一個人，辦公室裏常常都有笑聲，這樣輕松愉快的工作氛圍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跟你在一起，好像真的一直都很快樂。”
“你教會了我，真心對他們的話，他們也會以真心回報。其實可以更緩和，不必那麽激進，也能達到目的，而且是大家都喜歡，都開心，一起合作、一起努力的方式。”
“過去我很自信，也太自我，以自己為中心，很少會考慮到其他人的心理感受，這麽多年以來，我沒有經歷過失敗，所以這個問題也就一直沒有讓我意識到。”
“但是……這幾個月以來，我發覺，我在慢慢改變，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聶星竺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收緊起來，一時間，她覺得口幹舌燥，只能猛喝下一大口紅酒。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賀照的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她不敢深想，她害怕，害怕這些都是因為她陪著賀照度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日子，賀照自然生出來的感動和感謝。
但感激不可能轉化成愛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浸泡的原因，聶星竺總覺得自己的意識也逐漸地模糊起來，她沒法冷靜思考，腦子裏混沌一片，眼前賀照的臉也逐漸放大。
聶星竺的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她的心狂跳起來，一只手抓緊了手下的草地，賀照的臉越來越近，聶星竺第一次看到這麽清晰又近在咫尺的賀照，意亂情迷時，她眼裏只剩下賀照，在賀照的眼睛裏，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她被誘惑得似乎毫無意識地就吻了上去……
一切好像就這麽自然地發生了。
聶星竺覺得很熱，渾身都熱得發燙，耳邊粗重的喘息聲還有滴落到她唇邊的汗珠……
一切一切……都讓聶星竺接近崩潰的邊緣，被迷惑低哄著發出聲音，聶星竺咬唇，想要抵抗，卻只是徒勞。
似乎是暴風雨中江面獨行的小舟，孤獨地在江上飄零不定，風浪來襲時瞬間被卷入了暴風雨中，無力逃脫……
第二天，伴隨著劇烈的頭疼，聶星竺清醒了過來。
看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還有露在被子外面裸露的肩膀，聶星竺似乎想起了什麽。
昨晚，她跟賀照……
這時，她才聽到了耳邊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她僵直著脖子，緩緩將頭轉了過去，看到的是幾乎跟她貼在一起的賀照。
賀照離她很近，近到稍稍一動，嘴唇就會碰到她的耳朵，被子下邊……聶星竺不敢再想下去。
賀照還睡著，而且還睡得很沈，聶星竺不敢想象在賀照醒來之後，她該如何面對賀照，唯一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逃跑，在賀照醒來之前，她要離開這裏。
聶星竺雙手捏著被子，幾乎是一點一點向外挪動著身子，從被子裏伸出腿，腳尖繃直到極點，即將要觸到地板的時候，賀照一個翻身，又將她摟進了懷裏。
那一刻，聶星竺呼吸都停止了。
賀照眼睛緊閉著，但是似乎有了點清醒的跡象，說話的時候還有濃濃的倦意，嗓音低沈，但是聶星竺從未聽過的屬於賀照的聲音，也是未曾見過的，賀照的另一面。
“醒了？再睡一會兒……”
聶星竺捏著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小聲道：“我要去上班。”
賀照還是閉著眼：“我讓江誠幫你請假了，今天不用去，休息一天，再多睡會兒……”
聶星竺怎麽可能睡得著，她跟賀照什麽都沒有說清楚，就糊裏糊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要怎麽面對兩個人的關系，但是這一切似乎從來不在賀照的考慮範圍之內。
賀照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依舊能鎮定自若地面對她，可能賀照篤定了她不會有任何意見任何不滿，只會糊裏糊塗地跟他繼續維持這樣的關系。
聶星竺也曾經這樣想過，她陪在賀照身邊不求回報，只是想多一點跟他在一起的時間，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但是在賀照身邊的時間越長，她想要的也越來越多了。
聶星竺也怨自己，她本不該奢求這些，但欲望無限膨脹，得不到滿足，心理就會發生扭曲，也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自己。
她也會嫉妒，也會傷心，也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痛苦，這一切，都是賀照體會不到也不曾體會過的。
聶星竺就這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想了很久，直到賀照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第一時間，賀照就在聶星竺的臉上落下了一個吻，然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看著賀照的背影，還有臉邊猶存的屬於賀照嘴唇的觸感，聶星竺的腦子快要炸了。
這算什麽，他們到底算什麽關系，她又該怎麽面對賀照？
從洗手間出來，對著鏡子整理襯衫的時候，賀照看著還躺在床上的聶星竺，低聲哄道：“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公司，你在這裏睡夠了再起來，反正今天不用上班，到時候過來公司，我們一起去吃飯。”
賀照神色自若地說這些話，好像兩個是已經交往很久的戀人，親密地太過自然，順其自然到讓聶星竺都措手不及。
聶星竺不明白，但直到這種時候，她還是不敢問，不敢求一個答案。
臨走的時候，賀照又在聶星竺的唇上親了一下：“我走了。”
聶星竺緊揪著胸前的被子，臉上看不出喜悅，更多的是困惑和迷茫。
“對了，我聽說你周末要去相親？”
“你怎麽知道？”
賀照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反而道：“玩得開心點。”
是啊，聶星竺從來沒有跟賀照說過這件事，她也不知道賀照是如何得知的，但是在賀照以這種平淡到事不關己的語氣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在他能毫無反應真心祝福她玩得開心後，聶星竺的心就徹底跌落到了谷底。
羞辱酸澀，無數種情緒，偏偏，聶星竺唯一做不到的就是瀟灑離開。
理智告訴聶星竺，這種時候她應該質問賀照，如果得不到確切答案就當是各取所需，瀟灑離開，也保留最後一點尊嚴，但是在賀照面前，她似乎永遠做不到這些。
離開露營基地之後，聶星竺沒有照賀照臨走之前說的去公司找他而是回了家。
當天下午，賀照打來電話的時候，她也沒有接。
她需要時間來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決定往後她跟賀照要怎麽繼續相處。
想到最後，聶星竺的腦子也快爆炸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最後，她打了電話給姜玥。
姜玥一聽這件事，立刻就炸了。
“他當時打電話給我問你的事情的時候，我還以為她是終於想清楚了，要了解你，跟你在一起，沒想到，他居然在你們倆睡了之後說出這種話，渣男！”
“睡了之後也不說兩句好聽的就這麽一走了之……明顯就是翻臉不認人嘛，我說你別理他了，周末去相親，見見別的男人，反正你也睡到他了，不虧的。”
聶星竺腦子很亂，不知道了什麽才是對的決定，但是，她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她無法再面對賀照，也不想跟賀照再見面。
她需要冷靜幾天。
周末的時候，聶星竺還是婉拒了家裏人介紹的相親對象。
這幾天賀照時不時有打電話過來，她都沒有接，但是不告而別並不是她的風格，所以她還是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賀照，說自己這兩天不太舒服，需要休息兩天，暫時不去他公司了。
這條消息發過去之後，賀照果然沒再打電話過來。
看著安靜了好幾天的手機，聶星竺的眼淚不自覺落了下來。
原來賀照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對她的關心和在意都只是出於責任和義務，兩個人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即便是再不喜歡，再無所謂，賀照也會象征性關心幾句，在確認她沒事之後，賀照立刻就跟她斷了聯系。
周末傍晚，聶星竺窩在沙發裏，電視裏放著偶像劇，女主角說著令人心碎的臺詞，淚流滿面，但是她卻不為所動，根本沒有看進去，只是茫然地盯著眼前的杯子。
手機響了起來，看到屏幕上的陌生號碼，聶星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接聽。
“聶小姐，我是江誠，賀總最近有點忙，一直沒時間來見您，所以，他讓我買了明天晚上的音樂會門票，約您明晚去聽音樂會。”
“我已經安排人明天上午把票送到博物館，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城市音樂廳，賀總忙完了會直接過去，他讓我告訴您，如果他遲到了，請您一定要等他，他肯定是因為公事耽誤了，但他一定會去的。”
聶星竺聽著江誠說的一切，說毫無觸動是假的，但她還應該對賀照有期待嗎？
她不知道。
順著自己的心去做，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下午六點到時候，同事都早已下班回家，聶星竺依舊還坐在辦公桌前。
她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去見賀照。
最後，聶星竺還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麽給自己洗腦，無論怎麽說服自己不要去，還是騙不過自己。
晚上七點二十，聶星竺出現在音樂廳門口，距離開場不到十分鐘，外面已經看不到多少往裏去的人，少數幾個來晚了的觀眾也是匆匆忙忙朝音樂廳裏跑去。
只有聶星竺，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賀照。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等到七點五十的時候，聶星竺還是沒有離開，她願意再給自己和賀照一個機會。
八點十分，聶星竺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滿心歡喜地拿出手機，以為是賀照打來的，無論他遇到什麽突發事件，只要給他解釋了，他都願意等下去。
就算他不能來，她也可以接受。
但是，等來的卻不是賀照的解釋。
電話是姜玥打來的。
“賀照這幾天是不是沒跟你見過面？”
“嗯。”
“他肯定以工作忙為借口了。”
聶星竺不想再聽這樣殘酷的事實。
“騙子，都是騙你的！”
“我朋友今晚吃飯的時候遇到他了，因為覺得他面熟，還特地拍了張照。”
聶星竺還想替賀照解釋：“工作應酬很正常。”
“那你看看照片呢，你覺得正常嗎？”
聶星竺很快就收到了姜玥發來的照片，看清照片內容後，手裏的門票也隨之從她手裏滑了下去。
賀照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吃飯，燈光昏暗，布置得很有情調，一看就是一家適合約會的餐廳。
這樣的氛圍，這樣的場面，即便聶星竺也很難說服自己，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工作關系。
而且，賀照似乎很投入，恐怕也早已忘了今晚與她的約定。
“小姐，你在門口站了很久了，不進去嗎？”
工作人員觀察了聶星竺很久，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半個多小時了，有些奇怪，怕出什麽事，所以才來問這麽一句。
“小姐，你怎麽哭了？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打電話給你家裏人？”
“不用，謝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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